若非亲眼所见,应该是体会不到地震所带来的恐怖吧,更何况是亲身经历。
而风见绝对不是第一次亲身经历这样的灾难。本该习以为常的他,却又一次尝到了久违的恐惧。
展现在风见眼前的,是黑暗。
无尽的黑暗。
从空间的意义上讲,这是包裹着他的全身乃至于他的思维的黑暗。他能感觉的到,在这废墟的底端,那让他甚至失去思考空间的压迫感。
从时间的意义上来说,这是仿佛会持续到世界尽头的永久黑暗。
是的,他不得不承认,这一次也失败了。
双腿被压在钢筋混凝土之下的他早就习惯了疼痛,他甚至有些庆幸,如果是这以上的部分被砸到的话,兴许就无法享受这片刻的小憩。
在这样的黑暗中,他等待着自己的生命迎来缓慢的终结。
这一切是不是又会重来一次呢,还是说,这一次就结束了呢?
这是每一次,在最后的时刻,风见都会思考的一个问题。
如果可以做出一个选择的话,他两者都想选,但他又都不想选,拖着这样疲惫的身体和精神,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呢,他已经放弃去窥探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。或许对于他来说,如果可以的话,就这样在黑暗中永远等待下去就好了,等待什么也好,哪怕只是等待死亡。
他听到有什么响动。
那是来自上方的某个位置,某个石块松动落下的声音,随之而来的,是光线。
一小簇微弱的光线。
它来自外面的世界。
尽管这光线微弱如此,但也让本来适应了黑暗的风见一时间睁不开眼睛。
「今天的阳光还真是强烈啊。」他想到高桥说的话。
对啊,外面的世界多美好,但那是与风见没有任何关系的世界,那是不属于风见的世界,是假象。
井底之蛙。
风见认为,用来描述此刻自己的处境,没有比这更贴切的词语了。
「我真是太蠢了啊!哈哈!」
他笑了出来,他笑那个相信着所谓的奇迹的自己,他笑他又一次傻傻的被命运欺骗,他笑他最终也只是变成了和其他人一样的人,到最后,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了,只是笑。
直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。
「风…风见君…」
是高桥的声音。
在这充满着绝望的灾难的最底层,那个声音,从遥远的彼端,穿过了仿佛无数个宇宙,传到了这里,传到了风见的耳中。
尽管,他还紧紧的抓着她的手。
「不对哦…」高桥的声音细若游丝,但在这绝望的底端,风见却听的格外清晰。
高桥还活着。
这是风见的第一反应。
「风见…才不蠢吧…」
「高桥?高桥你还好吗?」
「嗯…咳…咳…大概吧…」
渐渐的,风见适应了这狭小空间下的亮度。
他睁开双眼,看见了伤痕累累的高桥。
眼前的光景,是即便重来过无数次的他也从来未曾见到过的。
在这断壁残垣下的狭小空间当中,一名少女仿佛陷入永远的沉睡般静静躺着,光辉均匀的洒在她的身上,就好像那光芒是来自她本身似的。
她的腹部被一根钢筋无情刺穿,就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,令人想到『神圣』这样的字眼。
而风见,蜷缩在黑暗的角落,像是一个默默的朝拜者。
「你撑住!我这就来救你!」风见一下子慌了神,他拼命想动起来,但双腿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,在狭小的空间中也根本挪动不开。心里一边咒骂着『可恶!』一边奋力的挣扎。
「身体…已经…唔…没有感觉了…」高桥无力的睁开眼睛,艰难的转头看向的风见。
「高桥!不要勉强自己!难受的话,就不要说话好了!」
「没…没事的…呐…风见君…很累了吧…像这样…咳…一次又一次…赶过来救我…一定很累了吧…咳咳…」高桥似乎使出浑身的力气说着,她的嘴里在不停的咳出鲜血。
「说什么呢!我会救你的!不管多少次,我都一定一定会来救你!不,我一定要将你救出来!」风见逞强的说着,一边竭力用手刨开周围的碎石。
「是吗…那真是太好了…」
高桥不再看他,她又重新看向上方,那漏进微弱光芒的缝隙。
「如果…能去到外面…就好了…」高桥自言自语着。
如果能去外面就好了,如果高桥能活下来就好了,拜托了,只有这一次,一定要活下来啊,风见这么想着,尽管眼前的一切都在昭示着这是一件多么不可能的事。
抱着一丝对奇迹的期待,做着可笑的徒劳之举,到头来,自己终究是成为了自己所厌恶的人。但是,如果仅仅是这样,就能换来高桥生还的奇迹的话,那也好啊!
「呐…我说…风见君…」就像是要打破沉默似的,高桥突然开口说到「风见君…喜欢我吗?」
风见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。
「这个时候了…还说什么喜不喜欢…高桥你是笨蛋吗…」
「啊…也许吧…咳……但是…喜欢…这样子的…我吗?」
「当然了…当然喜欢了!不管是什么样子,一直一直,都最喜欢真世子了啊!」
「好…开心…风见君…叫了我的名字……我也喜欢…风见君哦…」
「我知道!我知道!我知道的!」
「呐…风见君…唔…上次的我…喜欢吗?」
「喜欢啊!上次也是!上上次也是!还有上上上次,上上上上次!还有…还有…不管重来多少次,我都喜欢!」
「那…下一次…也会喜欢我吗?」
「说什么蠢话…对于我来说,只要有眼前的真世子就够了!所以拜托了,一定要撑住啊!」
高桥摇了摇头。
「风见君…还记得吗…故事的结局…」
「记得啊,当然记得!我记的清清楚楚!」
「其实…那个时候…风见说的结局…错了哦…」
「诶?错了…!?!」
「但我…还是相信着…风见君…」
「等等!你是说…」
「风见君…最后的最后…请答应我…」
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,整个世界再一次开始剧烈颤动。余震会再次将这仅存的希望碾碎
尽管高桥的声音被周围的嘈杂所掩盖,但风见还是从她的口型得知她说了什么。
「活下去…」
「等等!真世子!真世子!」
任凭风见如何呼喊,世界又一次陷入黑暗。
「真世子!」
风见猛的从座位上站起来。他东张西望了好半天,才看到坐在教室最右侧的高桥,而高桥也一脸震惊看向这边。任谁突然被叫到名字都会被吓一跳的吧,更何况现在还在上课,整个教室也都炸了锅。
「哈哈,什么情况啊」
「谁知道,多半是睡糊涂了」
「他刚才是不是叫了『真世子』?」
「这下有好戏看了!」
讲台上传来拍桌的声音。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,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威压。
「风见!你做什么!现在是上课时间!」老师显然有点生气。
「抱…抱歉…」风见这才缓过神,他重新坐回座位。
老师无奈的摇了摇头。
「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。」
「这下惨了。」周围发出诸如此类的评论。
然而风见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些事情上,因为故事的结局,发生了改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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